春寒料峭,护城河里的冰尚未全部消融。一辆金丝八宝顶的四驾马车在盛京朱雀街上行走,天色尚青,街上并无多少行人。明骄坐在马车里,轻阖双眼养神,身侧侍从寒鸦斟了杯热茶,上好的龙井杯滚水激出茶香,明骄伸手接过,略凉的指甫一接触到温热的杯壁,温凉的手便暖了起来。
杯内澄澈的茶汤飘着几片扁平挺直,嫩绿光润的茶叶,寒鸦有一手沏茶的好功夫,明骄心情大好,正要润润嗓子,原本行走平缓的马车一阵颠簸,外边传来几声马鸣,很快又归于平静,但明骄手里的茶已洒了大半,袖子及胸口的衣裳湿了一大快块,寒鸦连忙拿手帕给明骄擦拭。
外边一阵喧闹声,明骄原来放晴的心开始布云了,他制止了寒鸦的动作,让他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寒鸦弯腰掀起车帘子时,灌进一股冷风,茶水浸湿的衣裳被这股子风一吹,刺骨的寒,他握着手炉贴了贴衣裳,腕子上缠着的佛珠被烘得暖融融的。
寒鸦很快回来了,他轻声向明骄汇报,“吏部尚书次子醉酒闹事,方才用酒坛砸伤了马,寒月和寒霜已将人制住了。”
明骄闻言,心中郁气散了大半,吏部尚书箫重山确是只老狐狸,他曾明里暗里投了几次橄榄枝都被糊弄过去了,他现在正愁如何搭线呢,机会就送上来了。
明骄挥挥手,示意寒鸦掀开车帘,倒春寒也真叫人受得了,寒气直往骨子里边钻,身穿黑色劲装的寒霜和寒月低眉压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
那男子着一身青色长袍,几株修竹暗纹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腰间悬两块成色上好的玉牌,剑眉星目,但显然醉得不轻,烂泥似的在寒霜与寒月之间东倒西歪。
明骄上下扫了眼,确认人确实醉得神志不清了,兴致缺缺地别开眼。
似乎察觉有人看他,箫承翎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那人金尊玉贵地端坐于车里,穿着宝蓝色织金衣裳,外面裹同色大氅,衣摆很长,层层叠叠堆在脚边,通身的叮当环佩,脖子上套一个金片镶宝石长命锁,头上戴八宝莲花瓣镶红玛瑙发冠将半数墨发高高束起,肌肤似雪,唇色也淡,极漂亮的眉目间却透着一股子病气,唯有一双眸子漆黑似点墨,像一潭古井无波的水。
他骨节分明的左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一串光润的紫檀木佛珠,右手还揣着一个花纹繁复的手炉,薄薄的眼皮一抬,通身贵气逼人。
箫承翎眯着眼看这金尊玉贵的人,怔了片刻,突然奋力挣开寒月和寒霜的桎梏,箫承翎天生的神力,寒月寒霜一时不察竟让他一下冲向车前。
箫承翎眼神迷离,伸出右手做出扶人下车的样子,痴笑:“真好看,跟小爷我回家!”
明骄冷笑了声,单手将佛珠绕了两圈缠在手腕上,木质佛珠相互碰撞,发出嗒嗒的响声,“你们两将他送到箫重山手上再走,回来记着去领罚。”
话落,明骄示意寒鸦放下车帘,继续阖目养神。
枣色的马匹虽被酒坛砸伤,好在经过安抚又温顺下来,拉着马车跑起来了,扬起一地薄尘,留下两个侍卫面面相觑。
明骄前脚刚回宫,皇帝后脚就跟过来了,寒鸦将明骄身上厚重的大氅解下放好,明骄顿时感觉松快了不少,屋里炉子早早升起了火,皇帝坐着有些热,连喝了两杯茶水。
皇帝今年四十有六,鬓间早早生了几丝华发,他还穿着衮服,估计是刚下了早朝匆匆过来的,他仔细看了看明骄,眼角笑出几道细纹,“小宝气色好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呢,看来松沅寺佛气果真养人。”
明骄应声,“松沅寺确实香火旺盛,但儿臣如今身体康健也多亏父皇挂念庇佑。”
皇帝闻言大悦,父子俩两月未见,皇帝拉着明骄讲了好一会儿话,兴致来了又下了局棋,直到大太监李常喜过来,说外边臣子都在御书房等他商量事宜才意犹未尽地放了人。
皇帝站起身,笑骂了句李常喜,“你倒是个没眼力见的狗奴才,如何看不见我们父子温存。”
李常喜应和着自骂两句再说几句讨喜的话,惹得皇帝又笑了起来,“行了,朕过去了。”
明骄起身要送,皇帝摆手拒绝,“身子将将养好,别吹了风了,晚点去瞧瞧你皇祖母,她可老记挂着你呢。”
明骄连声称是,待皇帝走后,他命人收拾了棋具,懒懒地斜躺在贵妃榻上。
太后年纪大了,起得晚,明骄便看了会书,想着晚些去慈宁宫,屋里生着炉子,有些燥热,几杯茶水下肚便又想吃些点心,于是他又唤人传份糕点来垫垫。
不多会儿,身着桃粉衣裙的宫婢低眉端着糕点送来,她一只脚刚跨进屋内,一只油光水滑的金丝银被狸奴就从她脚背窜过,那婢子惊得大叫一声,手里玉盘糕点落了一地。
明骄被这尖叫声一惊,闻声看去,那宫婢早已吓得两股颤颤,也不顾一地的碎片锋利,伏在地上连声求饶,而罪魁祸首却蹲坐在一边怡然自得地舔毛。
明骄放下手里的书简,淡声开口:“无碍,你退下瞧瞧你的伤吧。”
宫婢闻言,高耸的肩陡然松下来,紧绷着的身体一下子软了,“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那婢子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明骄再次将注意力放在那只狸奴身上,连唤了几声苦橘,它才不疾不徐地迈着猫步走到明骄跟前,轻轻一跃上了榻,十分娴熟地在明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眯着眼睛打呼噜,明骄顺着毛轻轻摸着。
苦橘在明骄怀里舒服地踩奶,伸着爪子要勾他的腕子,明骄眼尖看到它爪缝里一搓细长的白毛,明骄挠了挠它腹部细短的白毛,那撮毛偏长,显然并不出自它身上。
明骄将它放下,熟练地走向里屋,从床底摸出一只长毛鸳鸯眼的白猫。
白猫十分漂亮,很匀称的身材,油亮的皮毛,一双蓝绿色的鸳鸯眼,只是穿在身上的粉色小衣早已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明骄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它左耳秃了一小块,后颈有两道伤口,鲜血已稍稍凝固了。
明骄将猫放在贵妃榻上,苦橘蹲坐在榻尾,悠然舔前爪的毛,两只猫坐在一起,苦橘明显比白毛大了快两圈,他安抚性地摸了摸白猫的脑袋,让宫婢去拿药来。
大宫女春困很有眼力见地从耳房找出金创药,白猫一双异瞳警惕地盯着她,春困一有动作,它就跳到明骄怀里,缩成一团。
明骄见此,给它顺了顺毛,“我来吧。”
他从春困手中接过瓷瓶,细致地给它上药。白猫很是顺从地窝在他怀里,明骄给它上好药,顺着它的背毛从后颈脖摸到尾巴尖,它的尾巴尖幼时便被人弄断了,长大了它的尾巴也是歪的,因此,明骄格外偏宠它一点。
春困收拾了东西,笑了笑:
“三白是最认主的,除了殿下,旁的人碰都碰不了呢。”
大宫女秋眠正端了温水来,浸了帕子递给明骄擦手,闻言也笑道:
“苦橘和三白两个小主子自殿下去松沅寺后常打架呢,苦橘体型上占不少优势,三白隔三差五带伤,偏又不肯婢子碰,有时躲起来,半天都找不着。”
明骄听着轻笑了笑,“日后控制一点苦橘的食量,委实是太胖了些。”
苦橘听到自己的名字,耳朵动了动,身子轻轻一跃,跳上了小案,伸着爪子去勾茶碗里的水喝。
明骄身上粘了不少的猫毛,于是他换了身绛紫色缂丝直裰去慈宁宫,临出门前,春困又给添了件大氅,大氅方才该是烘过了,甫一上身就暖烘烘的。
明骄到慈宁宫时,正看到太后跟一位云髻高耸,冰肌雪肠的贵女聊趣,大抵聊了些什么好笑的事情,老太太被逗得乐不可支。
太后花甲之年,慈眉善目的,瞧见明骄过来了,连声叫着心肝、宝的。
明骄在宫人的伺候下褪了大氅,走进内室请安,太后拉着明骄的手坐下,笑眯眯地向他介绍那个贵女,“骄宝,这是端王家的清河郡主,你们幼时还曾一起在宫里念过书呢,你可还记得?”
明骄打眼看去,那少女约莫十四五的年纪,近眼一瞧,姿容愈发妍丽,他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记得。”
清河郡主闻言含羞带怯看他一眼,婀娜行了一礼,“七殿下。”然后退至太后身侧。
慈宁宫内香烟袅袅,太后手中慢捻一串碧色佛珠,“骄宝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太子去岁孩儿都满月了,老六也迎了一位侧妃。”
明骄垂着眼皮,抿了口茶。
太后觑他一眼,“你瞧清河那孩子怎么样,那孩子长得好,性格温良,出身也好,等你娶了妻,身边有了只冷暖的人,皇祖母也算心安了。”
明骄吐了口浊气,放下茶盏,腕子上佛珠碰撞,“但凭父皇、皇祖母做主。”
清河郡主垂着眼,听着明骄的话,红晕不由爬上了双颊。
太后看一眼清河再看一眼明骄,笑呵呵地一锤定音,“好,那过几日哀家去跟皇帝说说这事。”
祖孙二人又聊了会别的大小事,清河郡主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明骄见太后面露疲乏之色,便也要回了。
春困取了大氅给明骄穿戴好,太后眼利,叫了明骄到跟前,“这大氅怎的烧了个洞?”
明骄解了大氅,拉开定眼一瞧,果真有个拇指大的洞,他想了想,“应是今早回宫时匆匆扔在一边遮了炉子,无碍,只指肚大点的洞,送到制衣阁补补就好。”
太后重重放下手中的茶,“也是身边宫人伺候得不尽心。
罢了,晚些时候哀家拨两个连同今年新上贡的几张皮子和东珠送到映辉宫去。”
出了这一遭,太后又怜惜了一番,塞了不少好东西给明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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