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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若定柳月儿 网易

柳月儿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曹若定一把抓住了我的脚,伸手脱了我的鞋,就要去拆那裹脚布。我拼命把脚往回缩,「别!」他手一顿,或许是我的态度强硬,他没有继续拆。「明日我找江医生给你看看脚。」

主角:曹若定柳月儿   更新:2022-11-14 18: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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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曹若定柳月儿的其他类型小说《曹若定柳月儿 网易》,由网络作家“柳月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曹若定一把抓住了我的脚,伸手脱了我的鞋,就要去拆那裹脚布。我拼命把脚往回缩,「别!」他手一顿,或许是我的态度强硬,他没有继续拆。「明日我找江医生给你看看脚。」

《曹若定柳月儿 网易》精彩片段

一路颠簸,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桌子上有些点心。

我咽了咽口水。

咕叽……肚子叫了……实在是饿狠了。

反正明天就要死了,不如做个饱死鬼吧。

我一手拿起一个点心,一口咬掉半个进嘴里。

天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比饴糖还香甜!

我吃得有些忘无所以。

「就这么吃,不噎得慌吗?」

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吓得倒喝一口气,点心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出不了气,很快我便脸红脖粗。

我这是就要死了?!被点心噎死?

一双大手环过我的腰腹,那人胸膛贴着我的后背,双手用力冲击着我的肚子。

反复几下,我感觉内里有一口气要往上冲。

「呕……」那口气终于冲了出来,连带着卡在喉咙里的点心也被吐了出来。

得了救,我连忙逃开那人怀抱,瘫坐在地上。

「抱歉。我着急从军校赶回来看你,这是吓着你了。」

那人弯下腰来看我,他的语调轻柔并不吓人,眉眼和二少爷有五六分相似,都生得像画报上的电影明星似的。

我知道他是谁了,曹家大少爷,我的丈夫,曹若定。

「大……大少爷。」

「嗯。」他淡笑着朝我伸出手。

「?」我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有些不明所以。

我没有去握曹若定的手,准备自己爬起来。

「别动。」

曹若定一把抓住了我的脚,伸手脱了我的鞋,就要去拆那裹脚布。

我拼命把脚往回缩,「别!」

他手一顿,或许是我的态度强硬,他没有继续拆。

「明日我找江医生给你看看脚。」

「我的脚怎么了?」

「你不痛?」

我讷讷摇头。

「你的脚还没有我半个手掌大,不痛?」

我都裹脚十二年了,什么痛不痛的,早都习惯了。

没人问过我痛不痛。小时候呼痛,奶奶会说,现在挨痛吃苦以后就知道好处了。男人都喜欢女人的小脚,只要有一双小脚,哪怕样貌平平也能嫁得好,相反,如果撑着一双大得像船的脚,哪怕再美也是没有人会娶的。

他见我沉默又开口说道,「总之,明天让医生看过再说。」

「不用看医生。」我扯出裙布在他的注视下颤巍巍地盖在脚上。

「南京政府已经颁布了《禁止妇女缠足条例》所有三十岁以下缠足妇女都必须放足,否则就是违反法律。」

「……」这女人的脚还能和法律扯上关系?莫不是在诓我?

不过,他说明日让医生来看我,这是我能活到明日的意思?

「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能活到明日?」话一出口我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



我怎么说出来了!!!

大少爷听了我的话,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看来外面已经把我传得妖魔化了。」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怎么措辞。

「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包办婚姻,你若不想留随时可以走……但你若不走……我会对你好的。」

「……那你之前的十七个是全都走了?」我拿下捂着嘴的手,问道。

他面色一僵,没有答我,转而说,「今晚你住在这里,明日告诉我你的决定。我去书房睡。」

他转身时,我将他的手一把抓住,「你不和我睡?」

成亲头一晚,大少爷就出去睡,那我明日岂不要被下人们笑死。

他看出我心中疑虑,「你放心,我会交代好,没有人敢笑你。」

他轻轻地挣开我的手还是要往外走,我死命抓住他,「你……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丑!」

哪里奇怪,就算我只是妾,那我也被抬过来,是他的女人了。

我不说话,委屈地看着他,眼里包着一汪泪。

「你别哭啊。」他伸手抹了抹我的眼角,眼泪顺着他的拇指往下淌,「我对你不是嫌弃,是尊重。」

「你要是真的尊重我,那就别走。」许是他实在太温和,我大着胆子说。

「……好,不走。」

「真的?」我欣喜地望着他。

「嗯,今晚你睡床,我睡沙发。」他指着床尾的沙发说道。

「好!」怕他反悔,我一口应道,还连忙跑去门口将门关上。

他看着我,有些失笑。

我被抬过来,以为自己活不过明日,除了身上穿这一身,和奶奶给的黄铜镯子,什么都没有带,连替换的裹脚布都没有。

他看出我的窘迫,领我到衣柜面前,打开衣柜,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女人的衣服,有倒大袖、旗袍还有西洋裙。他从中拿出一条白色的长裙,「这是睡衣,你洗漱完换上吧。」

「好。」

他带我到浴室,「这是水龙头,一拧就会出水;这是马桶,拉这里可以冲水;这是给你准备的洗脸粉、雪花膏、牙膏、花露水……」

他为我一一介绍,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能盲目点头。

不过,现在我可以确信一件事,那就是,虽然我没去过天堂,但这里一定比天堂更好。

……

我换了衣服出来,他原本在看书,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将我从头到脚打量。

「过来。」

我走到他面前。

他拿了一双奇怪的鞋出来,「这是拖鞋,你将鞋脱了,以后在屋里就穿这个。」

「太大了……」我看着那鞋,只有男人会有那么大的脚,我怎么可能穿得下。

他叹了口气,将我按到沙发上坐下,在我面前蹲下,「你必须放足,这是我留下来的条件。」

说完,他将我的鞋和裹脚布褪下,我的脚脱了鞋很丑,我拼命将脚往后缩。

他握住我的脚,皱眉道「你的脚都变形成这样了,当真不痛?」

原本裹着时只要不刻意去想,是不痛的,却不知为何被他小心地握在手里,我竟然痛得像踩在刀尖上一般。

「痛!」

他放开了手,不敢再碰。

「明日我会叫江医生来,以后你不可以再缠足了,知道吗?」

我没应。

他将我打横抱了起来,突然的失重让我不得不抱紧他的脖颈。

「你……你要做什么。」

他缓步走到床边,将我放下,关了灯,「好好休息。」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睡的最好的一觉,床柔软得像天上的云,被子簇在鼻端有淡淡的香气,没有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扎出来刺我一下的稻草,也没有烦人的蚊虫和难以忍受的潮湿气味。

真的太舒服了,好像是把我前面十六年,缺的觉全都补了回来,整个人都有一种撑展开来了的感觉。

醒来时我甚至有些忘了自己在哪,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看了半响才想起这是曹公馆。

我是不是得去敬茶?!

猛然坐起身来,才想起我只是一个妾,是没有资格给公婆敬茶的。大少爷又没有正妻,我也不必去向正妻敬茶。

视线打量了一周屋内,没见到大少爷的身影,许是忙去了,于是又安然躺了回去。

叩叩。

「姨太太您起了吗?」门外有人问道。

「啊?!哦,我这就起。」我再次翻爬起来,冲向浴室去洗漱。

没有找到我的裹脚布和小鞋,脚上没有支撑,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瓷片上,痛得我额上都起了汗。

「姨太太不必着急,只是大少爷吩咐了,您起了就给您把餐食送进来,我听见动静所以来问问。」

不知外面是谁,可不敢叫她多等。

来人推开了门,毕恭毕敬地喊了我一声姨太太,然后一道接一道的小菜从门外传了进来。

我换好旗袍出来,看着面前的一桌子菜有些傻眼,纵然我家以前也是大户人家,但也没有这等排场。

我数了数,一共十道菜。

「早餐?」

「姨太太,您已经睡到晌午了,这已经是午餐了。」

「??!」怎么没有人叫我,我怎么能一觉睡到中午,我是猪精转世吗难道!

「姨太太不用害羞,成亲第二天累一点起晚了是正常的。」

我不敢接话,怕露了马脚,闷声吃着菜,吃完饭。

「姨太太,江医生在楼下等候多时了,让他现在上来吗?」

我有些迟疑。

「江医生是男人吗?」

「是的。」

「……那我不看。」

「大少爷说过,今日一定要让江医生看看你的脚。」

「大少爷人呢?」他是我男人可以看我的脚,别的人算怎么回事!

「大少爷去军校了,晚些时候会回来。」

我执意不肯看医生,佣人摇了电话给曹若定。

「月儿,你要放足就要看医生。」

「……可是,那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他不解。

「只有荡妇才会给别的男人看自己的脚。」说完我窘迫万分,说这样的下流话真是……真是!

「月儿,现在是新时代了,你说的那些都是旧时代压迫女性的糟粕,早就被取消了。」

「……」

曹若定那边突然有了急事,顾不上和我多说,只再三交代要我看医生。

我家虽然破落了,但我也曾被当主母培养过。他怎么不明白,这女人的脚有多重要!

要我脱鞋给别的男人看,倒不如现在就将我休了,或者直接把我打死拉出去埋了。

这么想着心里就觉得委屈万分,他前面的十七个女人难不成都是这样被他给逼死的么。

叩叩。

过了约半个小时,外面又响起敲门声。

「我不看医生!死也不看!」我倒扑在床上,抬起头来朝门外吼道。

「是我。」曹若定推了门进来。

见了他,我心底委屈更甚。

「怎么又哭了。」

听他这样说,我才察觉眼泪已经流到了腮边。

他拿手帕给我擦掉眼泪,「别哭了,我领你出去看看。」

他的手帕是素白色的,一个花纹也没有,很干净,有被太阳晒过之后独特的香气,柔软、小心地接触着我的脸,好像把我虚张声势的张牙舞爪全然抹了去。

「我不去看医生!」我拉着他的手往后坠,不肯起身。

「不是看医生,是带你到外面走走。」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从衣柜里取了件披肩给我搭上。

我的金莲布鞋他不让我穿,穿别的鞋我脚又痛得不行。

他找了双宽大的袜子罩在我脚上,弯腰将我打横抱起。

这……这在屋里算是闺房情趣,抱到外面叫人见了岂不是要羞死,我挣扎着要下来。

「月儿,你不治好脚,就只得在屋里,你甘心在屋里困一辈子吗?」

「我穿我的鞋可以走的。」

「走?走得了多远,昨日你从大门口走到屋里恐怕就是极限了吧。」

我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我不明白,在屋里有什么不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好人家的姑娘呢。



曹若定将我抱上了车,一路上我都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我的脸定然红到了脖子根。

我第一回坐小汽车,以前就觉得这个黑黑的轿子不用人抬,只需要一个司机,也没有马匹,四个滚子就能走,很是神奇。

我新奇地盯着窗外,外面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卖报的孩童,有卖菜的小贩,有一间间商铺,有铺装着彩色玻璃的咖啡屋,有挂着好大钟表的钟表行,有贴着巨幅海报的电影院……好不热闹。

风吹进车窗,报童手上的报纸被吹飞了一张,他跑跳着去抓。外面的景象也被风蒙上了一种沙砾的质感,变得不真切,像是电影院里幕布上闪烁的颗粒。

我不是没上过街,我还去过教堂呢,但是这一回在车上看外面的感觉格外不同。

汽车不断往前,最终在一所学校门口停了下来。

正值放学时分,女学生们穿着新式校服,三五成群从校门口出来。

她们蹦蹦跳跳,有说有笑,活泼得很。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心里没有羡慕那是骗人的。

「她们都和你差不多大,十五六岁。」曹若定在我耳边说。

有两个女学生走到了我们车边,「你说,先生说的南丁格尔小姐是真实存在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家里还有她的传记呢。」

「真的?能借我看看吗?」

「那我明天给你带来……」

女学生越走越远,我回头问曹若定,「南丁格尔是什么?」

他淡淡笑道,「想知道吗?」

我老实地点点头。

「我们家里也有她的传记,回去我拿给你,你自己读。」

「……」

「不识字?」

「认识一些。」我识得一些字,因为奶奶以前说作为主母要掌管中公,总要会看账的,于是跟着院子里的李瘸子学过几个。

「不会的就问我。」

回来后,曹若定虽然还是不同意我裹脚穿弓步鞋,但是也不再硬逼着我去看医生了。

我还获得了人生的第一本书,是一本印着外国女人头像的硬壳书。

他说,这就是南丁格尔。

他指着书壳上的画像告诉我,这就是南丁格尔。

哦,原来南丁格尔是个外国妞,我听说外国人奔放,但就这样抛头露面地把自己画像印着到处发,我对她没什么好感。

我从没拍过照,一是没钱,二是奶奶说照相会把人的魂摄走不让我拍。

李瘸子有一张照片,照片上他坐着,穿着西服,看不出有条腿是瘸的。

他很珍重地把那张照片夹在本子里,又放在衣箱底。他说这么做既是怕折了,也怕人看见取笑他。

那时候我就觉得,照片是个很会骗人的东西,能把不完美的粉饰得完全看不出。

只需要在画布前摆好姿势,闪光灯一闪,瘸子也能拍成是健儿。

「读完这本传记,你会爱上她的。」曹若定点了点硬壳书上的画像说。

我将信将疑地翻开传记,然而它的第一页,就让我傻了眼。

李瘸子教的字明显是不够用。十个字中有五个,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还有两个我们互不相识,剩下的三个也只能勉强当个点头之交。

见我打开书久久还未翻页,曹若定又从我手中把书抽了回去。他捧着书,在我旁边坐下。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他每读过一个字都会把手指放到相应的位置,让我知道哪个字对应哪个音。他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不高不低。

就像他这个人,始终是温温润润的。

在他的诵读中,我知道了南丁格尔是一个来自意大利的富裕小姐,既美貌又智慧,她原本应该嫁给绅士,过着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

但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去到医院,亲眼目睹了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们和落后的医疗环境,便决定投身到医疗护理行业中。

一个上层小姐要去伺候那些脏兮兮的病人,这一决定在当时的上流社会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曹若定读到这里停了下来。

「然后呢?」他读到这里戛然而止,我忍不住追问。

我想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是抗争命运、一意孤行地学了护理还是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了那些上层绅士?

「想知道?」



「嗯!」我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

他笑着把书递还给我,「接下来的你自己读。」

我气馁地鼓起腮帮子,像只猫儿一样看着他,他明明知道我识字不多。

「哪个字不认得就问我。」

我心里拧着一股劲,他不给我读,那我偏偏要把这本书给读完,反正他也说可以问他。

我一句话要问他七八遍,一个晚上下来也只不过读完堪堪两页。

他大抵是我见过耐心最好的人了,哪怕一个字我问过他三四遍,他也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我该怎么读,遇见不明白的词还会展开给我解释。

读着读着,我就记不起要生他的气了。

我读了整整一个月才磕磕跘跘地将那本书读完,合上书页时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我的确如他所说,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外国妞,她是那样的坚毅和伟大,她的画像不应该只印在书封上。

「每年的 5 月 12 日是国际护士节,因为那是南丁格尔的生日。」他说。

还有一个月就到五月了,我对那个月充满了向往。

我盯着我这双变形的小脚,我一辈子也成为不了南丁格尔,因为我连走路都难。

第二天,他从外回来时,又给我带了一本书。

还是硬壳书,这回封面上没有画像,只有几个花体字写着《我的一生》。

已经读完了一本书,我认得了不少字,这一回我问他的频率低了很多,不到半个月,我就将《我的一生》读完了。

我又认识了一个叫做海伦凯勒的传奇外国妞。

她是美国人,小时候突发猩红热丧失了听觉和视觉,她有一个很好的老师叫做安妮·沙利文,带她用触觉、嗅觉、味觉,去感受、认识世界,她后来还学会了手语,让别人也可以去阅读她的内心世界。

她长大后,成了著名的作家和教育家。

后来我还读了她的《我感知的神奇世界》,里面写道:人世间,真正没有光明的黑暗是无知和麻木的黑夜。

这句话给了我当头一棒。

无知和麻木如我,好像一下子被人打痛了。

我主动跟曹若定说,我要看医生,我想要治好我的脚。

他很高兴,将我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我想,我和海伦凯勒一样,也有一个很好的老师,他叫做曹若定。

我见到了江医生,他也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的中文名字叫做江恩。

他为了看清我的脚还特意戴上了眼镜,等他真正看清之后,连续大呼了几句我听不懂的洋文。曹若定说他是在愤怒我遭受过的非人折磨。这么说着,他握住我的手也紧了紧,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我的脚变形得非常厉害,四个脚趾往内扭到一起,只有大拇指还在前面,呈一个尖锥形。

折断的骨头都被胡乱地挤在脚中央使得脚背高高拱起,脚趾和脚后跟之间有一条深深的沟壑,足以塞下一个银元。

即便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缠足了,但它的状况也没有恢复半分。

江医生说,我的脚必须要做手术来恢复,手术后还要做复健。

基督教会在蓉都城创办了仁济医院,我可以在那里做手术,如果追求更好的技术可以去北平协和医院,那是国内目前最好的医院。

曹若定想让我到北平去,可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出过蓉都城,还裹着小脚,我出去连路都找不到,我还回得来吗?

不,我一定回不来。我会在半路上就被人骗、被人拐走。

他们只需要一个麻袋将我一套,然后就谁也不知道我到哪里去了。对于全然不知道未来和陌生的地界,我心里已经有了退意。

「你会陪我去吗?」

「当然。」他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我的心里好像被看不见的蝴蝶挠了痒痒,那惴惴不安的心,一下子就找到了依靠,不再惶恐摇摆,可以安心地躺在胸腔里持续跳动了。

临行前,我去向曹老爷和曹夫人辞行。



他们都是顶顶好的人,听说曹若定要带我去北平做手术,只担心北平会不会受东北战乱的影响,以及顾虑手术危险,半点没有指责我不安居于内宅。

这天我第二次见到了二少爷,曹弘远,他依旧穿着西服梳着油头。

「我就说小嫂子胆子大得很,这放足手术举目全国你也怕是头一份。」

「……」二少爷不若曹若定温润,我面对他总是心底打怵。

我愣愣不知该回什么,转身扯了扯曹若定的衣袖。

曹若定顺势把我的手握进手心,他的手温暖、干燥,蕴含让人安稳的力量,「弘远说得不错,确实是头一份。我们月儿敢为天下先,这胆量、气魄,我自愧佛如。」

他没有反驳曹弘远叫我小嫂子。心里的喜悦一时间道不明,连带着眼眶都有些微滚烫。

我在心底偷笑,连带看曹弘远都顺眼了许多。

「我也弗如。」耳边响起曹弘远的声音。

我的目光投向曹弘远,略微打量着,不期然和他对视,他微眯着眼对我笑了笑。

我连忙转头去看曹若定,发现他一直在看着我,目光温和,仿佛在说别怕。

等我再回过头看二少爷时,有了曹若定撑腰果然就不觉得怕了。

我们要坐着火车北上。临行前我将奶奶给我的镯子褪了下去,随手放在了抽屉里。

曹若定问我怎么不戴了,我说不跟手,戴不惯。

蓉都城并没有直接能到北平的火车,要辗转换乘好多次。

出门在外,我们行李不多,因为收拾行李时,曹若定说缺什么那边都可以置办,收拾一些火车上要用的就可以了。

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觉得他的的确确是个娇惯着长大的少爷。你看去搭火车的,谁不是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给带着,哪怕是家中没吃完的大米都要打包拿走了。

我们行李不多,只是我行动不便,基本都得靠曹若定背着或是抱着。

我谈裹了脚可以自己走。

他拧眉,「月儿是不是忘了我们去北平做什么的了?」

是哦,明明是去做放足手术,怎么又要裹脚了。

我笑自己傻,见我笑,他也笑开了。火车越往北走,山越高。一开始我还会扒着窗户看外面的景象,后来也失了兴趣。火车摇摇晃晃的,看不得书,坐久了整个人都变得恹恹的。

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会跟我说一些军校学习驾驶飞机时的一些趣事。

他一直和我说着话,我便不觉得路途漫长了,甚至觉得还不够长。

永远没有尽头才好呢。

我们初到北平并没有直接去医院,他带我在城里走了一圈。

我看着曾经的皇城,大清数百年的政权就是在这里被推倒的,心中感慨万千,不知道大清亡了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应该是好的吧,若是不亡,我大概只能嫁个所谓的「上层绅士」,哪里还有缘分认识这么好的他,更别提他给我「介绍」的南丁格尔和海伦凯勒了。

此时已是初秋,呼隆呼隆的风里像藏着小刀,刮在脸上生疼。我抱怨北平的风没有蓉都城的温柔,他便把手放在我脸上,用来挡住过于刚硬的风。

他带我去吃了全鸭宴、嘎吱盒、酱肘子、驴打滚、豌豆黄、炒肝、炸灌肠……

那些我从未尝过的味道,他都带我去吃了一个遍。

我在第三天住进了协和医院,医生们又研究了一个礼拜,弄出一个我暂时听不懂的方案,总之就是两只脚分开手术,先做一只看效果。

在医院里,我进一步明白了护士的职责,她们的工作并不是像丫鬟一样伺候病人。

她们协助医生的工作、照顾病人身体和心理上的需求。

这辈子除了曹若定,还没人像她们这样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过。

即便是我的奶奶也没有,她还是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叫我莫过了病气给弟弟。

我在协和医院动了好几次手术,曹若定总是问我疼不疼,我都笑着摇摇头说不疼。

怎么会疼呢。

摆脱麻木与无知的黑夜,一步步走向光明,我心里欢喜都来不及,哪里会疼。

三个月后我才出了院,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现在就可以走路了,等伤口彻底愈合后,我还要复健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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