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山坡头早就有个身影在徘徊，是吴越，他内心何尝没有过挣扎，只是他的善良优柔让他顾虑太多，他又岂不羡慕秦崭决绝，可又不忍伤年迈固执的父母，他狠狠地用拳头捶了着黄土地，就当是砸出胸中那股憋屈与无奈。
最终他还是选择没有露面，站在山头目送着着秦崭远去后转身离去，这一转身啊，他这辈子也就怕是要面朝黄土，为了碎银几两操劳一生罢了！
但他既已选择，他便也知道此生再不可回头。
那般不拘一切的风发与纵马人生的畅快注定不是他的人生。
与其说他父母舍不得他。
其实是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亦或是不相信命运可以人为改变。
他们一辈子碌碌无为，自己没有钱财会觉得是因为出身不好，没有得祖上庇佑，自己没有成绩是因为命运不公，生下来就已经注定如此。
所以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孩子会有能力抵得过家世，抵得过命运，但凡吴越比别人做的差一点他们就放弃，就像当年亲手断送他在吴文家学习的机会一样，今日再次断送他可以建功立业的机会。
没有人的成功是一蹴而就的，但他们却连不断尝试的机会都会被否定！
又哪来的成功？
你若想磨灭一个人的自信，就让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不断的打击他，否定他，安排他，久而久之，那个人身上所以本该闪着光的就如此一点一点被消耗殆尽，甚至连他自己也会慢慢的相信……人们总是喜欢看着别人翻身励志成为大英雄的故事，可是更多的人在幻想着成为大英雄的最初就被打住，很多世俗和羁绊，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挣破的，因为他们翅膀是被剪断过的……而吴文和齐羽也相约好做足准备，来年一同上京赶考。
吴文这次尤其努力，他深知自己没有齐羽的大才，又几次落榜让他更为谨慎，每日天不亮就刻苦钻研，常常深耕到夜半才眠。
每每遇到疑惑之处，不论几时都会跑去叩齐羽的门廊。
“齐羽，齐羽，快开门！”
吴文久叩门扉。
过了好一会儿，齐羽睡眼松醒。
“大哥，现在是什么时辰啊？
你能不能放过吾了！”
府外的旺财看到吴文头顶着个被单，朝着他拼命吠叫，追着他到处跑，惊得四周邻里不得安生。
第二日夜晚他又来敲了，旺财继续叫，继续追着他，邻里继续骂……第三夜，第四夜……无数次后，旺财也不叫也不追了，邻里也不骂了……旺财也失眠得厉害，连着多日来被吴文搅扰，缺了大觉了，如今只要是看到吴文来，都懒得起身叫唤，瞥了一眼后，继续睡它的。
“先别睡，快，快，快，来帮吾看看这段你是如何理解？”
吴文的醉心算是着了魔，也折腾得齐羽够呛。
大伙都笑着说他不是书呆子了，是个书疯子啦！
只有齐羽知道，凭着他这股子韧劲，只要心不歪，干什么都会成。
唯有陆试问心中彷徨得很，这些日子，看着吴文每日缠着齐羽，心生羡慕，自己远胜吴文的资质，可偏偏连考功名的机会都没有，每日心事重重。
齐羽来寻过他好几次，他都借故不在。
齐羽何等聪明，自然是知道他的心思。
那日堵着了陆试问，：“怎么？
今日又要去何处？”
“帮吾父亲进香料！”
“前日不是去过吗？”
“吾…记错了，是去…行了！
走吧！
去聊聊！”
陆试问一整张脸都写着撒谎，齐羽怎会不知。
两人来到湖边的避风亭，“谈谈你有何心事！”
“哪有什么心事，就是忙得很！”
往日的最话密，性子最好动的陆试问变得有些颓丧，“莫不是想姑娘了？”
“去你的！”
几句玩笑一开，陆试问心门打开，也露出笑来。
“吾知你谓何忧！”
齐羽说道。
“那你且说来听听！”
“你有壮志，却无出路！”
陆试问长叹一声，命运就是如此弄人啊。
“此路虽不通，但你并非无路可走！
反在此处怨天，不明智也！
此世道女子苦于男子，如曳姿，饱受红尘苦，而其却从不言苦，还以笑示人。
而君有钱财傍身，生无忧，亦有算账之技，商贾之才，何处不可一番作为？
恐多年后，吾等几人，你活最兴！”
“可钱财非吾等意愿，吾想考功名！”
“考功名为何？”
“自然是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百姓福祉又是为何！”
“自然是过上好日子！”
陆试问从一开始的言辞激烈被齐羽问得音量越来越小，是啊，百姓过上好日子，从商一样可以为百姓做事啊！
“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
齐羽兄，吾今后亦有可用功之处！
说实话，其实这些年因为父亲为商误我前途，如此，吾看不起商人，鄙夷商人，今日真是如当头一棒，是吾偏已！”
陆试问心中结已开，胸怀顺畅。
“试问，世本无贵贱，贵贱之分，在行之恶美。
他朝以你之才定有大用也！”
“齐羽兄之胸襟令弟愧之！”
陆试问豁然明朗。
陆试问也终于找到自己可以努力的方向，每日更勤忙于店铺，学着父亲的生意为人，看着他处理人情世故，对香料的品质把控，父亲每日天刚拂晓就起床去运料，选拣，分装……等到平日里他起来，父亲早早就已经忙活了两个时辰了，父亲的肩膀早就因为常年扛重物，变得佝偻。
父亲的店铺虽然不大，但是却养活了他们一家子。
从前只觉得父亲是小商户还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如今才意识到，自己挺混账的。
于是，他开始承担起店铺的各种活，早早起来，抢在父亲前面干那些体力活。
看着试问的改变，父亲喜在眉梢，两父子之间的隔阂也慢慢打开……但是毕竟父亲的店子规模毕竟太小，能学习的很有限，陆试问机灵聪明，父亲知道他是个经商的好料子，于是他便托人送他去繁华的苏地学习那些大掌柜经商之道，陆试问十分兴奋，可以有更宽阔的路走，如此，自己更有劲头了。
只是要远离开二老，心中不免有些不舍。
他的父亲告诉他，“心里装着梦就得去闯，不去，此生都会遗憾的！
我们有我们的路要走，而你的路才刚刚开始！”
“父亲，母亲，你们千万要好好保重身体，父亲以后重物少搬点，请个工人帮忙，等儿子闯出一片天，儿子就把你们一同接过去，好好过过清闲的日子！”
“放心吧，去吧！”
父亲只是点头暂且应下，让儿子放心。
其实他什么都不会变，只要他能动，便不会请工人。
就算陆试问以后真的闯出来了一片天，他们也不会去。
这辈子他们就会守着这个小香料铺子一直过下去，儿子的成就他们自然会为他欣喜，但不属于他们。
望着孩子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为了有一天去寄生于他，而是因为他喜欢！
不是不懂儿子的孝心，只是正如父亲所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该走的路。
父与子一场，最好的关系莫过于如此。
与齐羽吴文等人告别后，陆试问背上行禳远离家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