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之阳看着天色渐亮才从窗边站起身,长久维持一个姿势令他的身体有些发麻,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拉上窗帘换上自己来时的病号服,将换下来的衣物整整齐齐地摆在床上又坐在床边,一直等着外面的关门声响起才从房间走出去。
一打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沈淮意,沐之阳愣了下立马往房间退关上门。可是沈淮意的动作明显快得多,他抵在门口不退也不让就看着沐之阳,也不说话。
两个人僵持了半天,最终沈淮意忍不住咬牙说:“沐之阳!我不走你就不出来是吧?”
看着沐之阳身上的病号服和床上折叠整齐的衣物,沈淮意只觉得更生气了,“你又要走?沐之阳你又要走?你能不能别一发生个什么事就要走啊!”
最后又低声下气地哀求道:“你别走,沐之阳你别走。”
沐之阳觉得很奇怪,一个认识不到十天的人走了就走,为什么沈淮意能作出一副受伤不已的表情。
沐之阳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开口道:“你上学要迟到了。”
沈淮意一下就明白沐之阳话里的意思了,沐之阳在告诉他,他已经想好了,他要离开了。
看见沈淮意把身子往后让了让,沐之阳立马往门口走去,却听见后面带着哭腔的嗓音,“我花了一个晚上才明白,原来看见你难过我心脏难受是因为喜欢,原来想保护你是因为喜欢,原来上课想你也是因为喜欢,我明明才弄明白喜欢人是什么感觉你就要离开,沐之阳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都不试着了解我,你凭什么说我的喜欢随便?你都没闻过我的信息素又凭什么说我的信息素不好闻,我不开心沐之阳。”
沐之阳落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又落下,开口道:“我没逼你。”
站在电梯里沐之阳脑子里还一直在循环沈淮意说的话,沈淮意的种种行为完全超过了他的认知,他不讨厌,但也只能止步于不讨厌了。
从小区出来沐之阳不急不缓地走在街上,一身病号服格外地吸引人,阳光打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更加纤细脆弱,很能勾起Alpha的保护欲。
比如现在,沐之阳已经拒绝了第三个前来搭讪的Alpha。沐之阳对这样的行为很新奇,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真的可以对另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直接表示好感。
沐之阳慢慢走慢慢走,好像要把这段路途上的风景统统装入自己的走马灯里,可越往后走越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于是他也顾不了看风景加快了脚程想甩掉跟在身后的人。
等到了墓园,负责人看见他跑过来说:“小伙子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前几天好多人守着这里举着你照片指名道姓地要等你来。”
尽管沐之阳猜到会有人守在墓园,但听见负责人这样说还是止不住地害怕,他问负责人:“他们还在吗?”
看见负责人摇头,他舒了口气看着负责人说:“你别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好吗,求你了。”
负责人感受着独属于omega的示弱,再配上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伸出手拉着沐之阳的手就覆了上去来回摸索,不怀好意地笑道:“叔叔当然可以不告诉任何人,只要你跟叔叔好。”
沐之阳强忍着内心的恶心,使劲地将手抽出来又从口袋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水果刀,朝着负责人比划了两下说:“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守着我吗?因为我杀了人,现在我不介意多杀你一个。”
负责人并没有将omega的恐吓听进去,他不相信这个病弱的omega能对自己做什么,但转念一下前几天那群人的阵势伸到半空准备继续占便宜的手又收了回来。
又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自己被吓到的事实,负责人挺直身板清了清嗓骂道:“要滚快滚,碰了你我还嫌晦气,还穿个病号服来这里恶心人。”
沐之阳没再说什么,将水果刀收起转身往山上走去,快到妈妈墓碑时听见后面传来打斗声,沐之阳害怕是来抓他的人头也不回地开始奔跑。
跪在墓碑前喘了好半天气才缓下来,他盯墓碑上的照片一眨不眨,直到眼睛开始发酸才收回视线。
而后像是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般,将口袋里的水果刀放在墓前,再规规矩矩地朝着照片上的女人磕了个头。
“妈妈,别怪我软弱,我只是太想你了,你要早点来接我,好吗妈妈?”
说完拿起水果刀朝手腕处割下,沐之阳趴在墓前静静地看着手腕上的血汩汩地往外流,“也不要怪我弄脏了这里好吗?”
沐之阳感觉到了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在彻底晕过去前却听见沈淮意在焦急地喊他的名字。
沐之阳想,怎么走马灯里还有他呢。
A市第一医院。
沐之阳醒来后迷迷糊糊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动了动手想起身却被手腕传来的疼痛卸了力气,他突然明白那不是走马灯,那就是沈淮意。
病房门打开,沈淮意看见已经醒来的沐之阳愣了愣,又想起在这之前沐之阳都做了什么,生气地说:“沐之阳!你到底要干嘛,如果不是我跟着你,你现在已经死了!”
沐之阳偏过头看着他说:“之前街上是你在跟着我?”沈淮意点了点头,又怕沐之阳觉得自己是个变态狂,立马解释:“我只是怕你被人欺负,想确认你安全到家再离开。”
沈淮意没说的是他还把路上那三个搭讪的Alpha教育了一顿,最后那三人实在是受不了沈淮意的说教又闻着沈淮意的高阶信息素害怕打不过,求着沈淮意别再念叨并做了保证以后不会在街上随意勾搭omega。
沐之阳听了没什么反应,又问:“墓园里打架的也是你?”
沈淮意听见这句话眉宇间闪过了一丝狠戾,语气也变得不善:“妈的那个狗东西一副油腻模样还敢摸你,要不是因为打了他被拉着去登记我他妈早在你割腕前就到了。”又怕自己这副模样吓到沐之阳,语气又温和下来:“还好到的也算及时,饿不饿阳阳,我给你带了粥。”
沐之阳摇了摇头不说话,盯着天花板也不再看坐在病床旁的沈淮意。
两人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沐之阳的情绪却突然崩溃,他冲着沈淮意吼道:“谁让你救我的,谁让你救我的,谁让你来救我!”又看着沈淮意哀求道:“沈淮意你别管我了行吗?别再救我了好吗?”
沈淮意望着病床上的沐之阳,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攥得生疼。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救沐之阳时候,他说的是“谢谢”而不是“谢谢你救了我”。
原来从那时起,沐之阳就不想活下去了。
沈淮意张了张嘴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他做不到不靠近沐之阳,也做不到放任沐之阳离开,更做不到明知道沐之阳想求死却不管不顾,这要他怎么说得出“好”。
那一瞬间,沈淮意觉得沐之阳真的是残忍极了。
沐之阳看着沈淮意这副模样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却听见沈淮意有些哽咽地声音:“我做不到,沐之阳我做不到。”
沐之阳睁开眼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看见沈淮意泛红的眼眶,他皱了皱眉:“我都还没哭,你在哭什么?”
沈淮意随意地抹了把脸,把手按在心脏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让我别再管你之后我这里就开始疼,沐之阳我心疼。”
而后又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将心里准备了很久的措辞说了出来:“沐之阳,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也知道你觉得我信息素不好闻,也知道你会故意说一些伤人的话。可是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你也很脆弱。”说到这里顿了顿对着沐之阳笑着说:“没关系,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怎么样想我都没关系。”
沈淮意摸着明显心率过快的心脏说:“可是沐之阳,你能不能好好爱护自己,看见你满身血倒在墓园的时候我都好恨自己为什么要去打架,我不敢想你不在了我会怎么样。沐之阳,我的心现在真的好疼,感觉疼得要死过去了。”
沐之阳毫无准备地听了沈淮意这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知道,又来了,沈淮意带来的新世界又来诱惑自己了。
他听见沈淮意说心疼,他说他心疼自己。
沐之阳垂下眸想了好久,他在想还要再努力吗,他在想沈淮意值得吗。
于是他对沈淮意说:“沈淮意,我是碎的。”这是他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也是给沈淮意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如果沈淮意现在后悔止损还来得及。
可是沈淮意说:“没关系,我完整得快要溢出来了,我把我最核心的碎片给你,这样我们都完整的刚刚好。”
生的希望就这样从沐之阳枯杂荒芜地心底开始野蛮生长,沐之阳伸出手拉了拉沈淮意说:“沈淮意,我们回家好不好?”
“好。”